xx先生:
您寄来的书、报纸,都收到了。您没说让我写文章,只是让我看看,我很高兴。这是您的气度,也是您的境界。
正好这几天是五一节的假期,闲来无事,顺手翻看,竟看了大半。这种情况,对我来说是不多的。您是个读书人让我敬重只是原因之一,您在后记中对自己的作品表现的那种绝大的自信,逗起了我的一探究竟的好奇心,也是原因之一。这样的文章高手我还很少遇过。
我得承认,您是个有天赋,也有毅力的读书人,没有天赋您的文章不会写得那么有灵气,没有毅力您不会那么下功夫淘书,那么精益求精地写文章。以您的追求来说,不是恭维,您是已然达到的了。现在您是在赤峰,如果您愿意,就是住在北京、上海,您这样的把式,在一个追求儒雅风流的文人圈子里,也是让人敬重的高手。写几篇半古不古的文章,发一通半新不旧的议论,酒足饭饱,花前月下,说不定还能吟得几首诗,赋得几句词,该是如何的了不起。
可是,朋友,我要告诉您,您错了,几乎是全错了。第一,您放弃了一个文化人的社会职责。过去的文人,大都是征战、从政之余,赋诗作文,以寄志抒怀。现在的文人,只学会了人家的末技,而忘了人家的本志。固然有社会分工、社会压制等多方面的原因,但您做和您不做,却是有着泾渭清浊之别的。第二,您压抑了自己的天性。现在好些年轻作家,一说就说他喜欢孙犁的淡泊,他喜欢汪曾祺的凝练。孙汪二人的淡泊凝练,固然有他们多年的修炼在里面,可您能说不也是因为年迈气衰的结果?多看一点书,就会知道,孙汪二人年轻时都写过花哨的文章。我的看法是,年轻人就要写生龙活虎的文章,老了再说老了的话。我们不能说人老了要流哈拉子,现在就先学着流。第三,您放弃了自己的功名。道理很简单,这样的文笔,这样的文章,既不能批判社会,又不能做出学问,怎么会建立不世的功业呢,没有业,又哪来的名?
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效果呢?我也想了,您的心性只是一个次要的原因。主要的,是不会读书,没有高人指点。读书有两大用处,一是经世致用,一是修身养性,二者是可以合而为一,交相为用的。您基本上只用于后者而放弃了前者。至于说没有高人指点,我就不多说了。您的朋友,也大都是或者说曾是我的朋友。我只是个三流作家(今年春节我家门口的对联,上联就是“一级职称三流作家”)。
您说您的书中“奢望灭绝错别字”。我看还远远没有达到。像第241页第1行的“历炼”这样的别字,您可以校出,像第254页第9行“曾得到师长、知友和亲人的多所协作支持”这样的病句,怕您再念上十遍也还是个浑然不觉。言重了。
近十年来,都没写过这样长,这样认真的信了,实在是因为您这个人年轻,底子好,又肯向我这样一个三流作家讨教,也正好遇上这么个假期,我又很久没过好为人师的瘾,当说不当说的,都哩哩拉拉写了下来。若有不满,看在我这般年纪,写了这么多的字上,也就宽恕了他吧。